老家祖屋墙外是村子的街道,有一片开阔的空地。那一年春天,母亲砍下洋槐树的枝条,有八九枝,沿着屋墙插了一排。
(资料图片)
每隔几日,母亲就会给它们浇水,盼望着它们能够成活。洋槐树的生命力果然顽强,不久后,都发芽了。
小树苗生长得很快,只四五年工夫,便长得有胳膊粗,枝条努力伸向屋顶。
每年四五月份,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,庄户人家的日子最难过。熬过漫长的冬天,农户家里的余粮所剩无几。小麦还要等一个来月才成熟。这时候,父亲就要为解决一家人的口粮问题发愁了。母亲说:“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,等洋槐花开,咱家就有粮吃了。”
春天的暖风终于把洋槐树吹绿了,却迟迟不见开花。我看到满树的叶子由鹅黄变为墨绿,疑心这树还会不会开出花来。
当我几近失望时,忽一日,我欣喜地发现,在一夜之间,洋槐树枝条上生出了一朵朵小花蕾,还没有什么香味。那花蕾在嫩白中带着一丝浅黄,形如弯月,又似金钟,还如一把把小镰刀。花萼颜色多样,有浅绿色,有淡黄色,还有紫红色。微风拂过,枝条上的花蕾欢快地跳起舞蹈,如头戴彩色小帽、身穿白色长裙的小姑娘在翩翩起舞,甚是调皮可爱。
花苞既已萌出,便疯也似的快速生长起来。只几天工夫,那花蕾便盛开了。花瓣洁白如雪,形似飞舞的蝴蝶,你挤我,我挤你,密密麻麻挂满了枝头,一串串、一簇簇,重重叠叠,悬垂在枝条上,如一咕嘟一咕嘟的白葡萄。远远望去,洋槐树好像披上了白色的羽衣,片片稀疏的绿叶完全淹没在白色的花海中。
那时候,家乡人大多喜欢在家门口、街道边栽种洋槐树。槐花盛开时节,满街满巷都被这素雅的白槐花填满了,空气中弥漫着槐花醉人的香甜味道。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那么多的蜜蜂,嘤嘤嗡嗡地爬满了槐花,欢快地飞舞,似乎在和一只只白蝴蝶斗舞,直乐得忘乎所以。这一刻,整个村庄沸腾了。
洋槐花期很短,不到半个月,枯黄的花瓣有气无力地挂在枝头。一阵风儿来,一片花儿落,天空中仿佛飘起了片片雪花。平日里色彩单调的小村庄竟被点缀得如梦如幻,有了诗样的风采。
洋槐花开放的半个月,是故乡一年中最美的风景。
母亲高兴地说,救命粮来了。
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家人的口福就是母亲用洋槐花做的各种美食。
母亲把槐花洗干净,拌上面粉兑水,和得稍微干一些,放在蒸笼里,大火烧开水后,小火再蒸十五分钟就熟了。吃的时候,浇点蒜泥、醋水、辣椒油,那种鲜美的味道,直让人满口生津、回味无穷。要做出香甜美味的槐花麦饭,必须选用鲜嫩的槐花苞。倘若用那盛开的槐花做麦饭,那么,入口粗糙松散,如同嚼蜡,香甜味道丧失殆尽,只可勉强果腹,享受口福之美就完全谈不上了。
槐花开放的季节,大多蔬菜还未上市,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菜吃,我的口舌常会生疮。母亲就给我做槐花炒鸡蛋,暂时填补一下我那空虚的味蕾。
槐花满枝头,一家人是吃不完的。母亲便给街坊四邻送去新鲜的洋槐花,请他们品尝美食。乡邻间的淳朴友谊、平淡生活中的简单快乐便在这一篮篮槐花中传递开来。
我参加工作后,无暇回老家。每年,洋槐花飘香时,母亲总会托人给我捎几袋子,让我品尝家乡的味道。父亲去世后,母亲跟随我在城里生活。老家的洋槐树再也无人打理,任其花开花落。
前些年,村里修水泥路,老屋墙外的洋槐树占道,母亲找人把树都砍了,一棵也没留。母亲说,真是可惜了,那些树都有腰粗,却不值几个钱,现在谁还愿意栽种呀?
如今,我再回故乡,村子里的洋槐树几乎不见踪影。洋槐树没了,洋槐花没了,现在母亲也没了,不由得悲从心生,可怜我今生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槐花麦饭,再也吃不出故乡的味道了。
□两木金
(兰州日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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